西市独柳

关于李绛之死的另一点碎碎念

李绛死于兴元兵乱的经过，两唐书和通鉴内容基本一致，就不重复了。（通鉴里说乱军屠李绛全家，估计是路边社消息。李绛家族有很多墓志出土，并没有这样的记载。）补充一点本传之外的东西。

当时和李绛一同遇害的有牙将王景延，推官赵存約，和判官薛齐。王景延的资料非常少。赵存約和薛齐稍微能找到一点。

赵存約的儿子赵隐是懿宗朝宰相，唐书有传。赵隐的儿子更有名一些，分别是赵光逢、赵光裔、赵光胤，五代时期全都做了宰相。如果真有祖宗德荫这种东西，他家可能就有吧。说回赵存約本人，我们知道长庆年间的钱徽贡举案，白居易和王起主持子亭复试，把之前取中的十四个进士干掉了十一个，剩下三个进士里的进士，其中就有赵存約。特别是考虑到他父亲赵植大概是个乡间土财主，在建中之乱时出钱出兵买了个官职，应该说赵存約和当时那一票官N代的同年是很不一样的。

赵存約死的时候大约正当壮年（距离中进士不到十年），有两个还很年轻的孩子。他死后赵隐兄弟的境况是【少孤貧，弟兄力耕稼以奉親，造次不幹親戚】。在这样的背景下去看他死前和李绛的对话，尤其让人心碎。

【是時軍亂，存約與節度使李絳方宴語，吏報：「新軍亂，突入府廨，公宜避之。」絳曰：「吾為帥臣，去之安往？」麾存約令遁，存約曰：「荷公厚德，獲奉賓階。背恩茍免，非吾誌也。」即欲部分左右拒賊，是日與絳同遇害。】

薛齐是薛苹的儿子。薛苹的资料特别零散，岑仲勉稍微考过一点，参见其论文《薛平与薛苹》。岑没有考到的一个梗是，薛苹是柳公绰的舅舅，但不是亲舅舅，是继（xiao）母（ma）舅。。柳公权给薛苹写过碑，但就不知道薛是不是他的亲舅舅了。

所以薛齐算是柳公绰的表弟。柳公绰有一个表兄薛宫早卒，柳公绰收养其女遣嫁，【資遺甚於己子】。但愿薛齐死后家人（if any）也能受到柳家的善待吧。

本传里所没有记的，当时兴元幕中还有一个僚佐是杨虞卿的弟弟杨汉公。杨汉公的传里提了一句【絳死，不與其禍】，似乎有点不太高兴的语气。杨汉公本公的墓志里记载了（至少是某个版本的）详细经过：

【李公官僚佐登城楼避其锋，贼势益凌炽。公执李公之臂，誓以同死。俄尔贼刃中李公之臂，公犹换其手而执之。公之竖銮铃号于公曰：相公臂断矣，不如逃而免之。公不可，铃救之急，乃用力抱公，投于女墙外，遂折左足。及归京师，呻痛羸得卧。每亲交会话，唯以不与李公同死为恨，未尝言及折足事。】

杨汉公到底是不是真心想死这里就不讨论了。这个墓志除了告诉我们李绛被砍得很惨，还透露出城墙真的不高，从城头扔下去也不过摔断一只脚。要想求生是真的可以缒城而免。

但是他们没有。

贵唐盛产兵乱，但是兵乱里甘心陪幕主一起死的真的不多（想逃逃不掉的要多一些）。那谁不是说来着么：古有从死，今无奈何。=.=

当然这也没啥可惭愧的。唐人有种挺现代挺人文的生死观。当时人看那些舍生取义的古代英雄事迹大概和现代人看的时候感觉差不多，觉得古代人怎么那么傻。

李绛就是这种“古人”。相比之下他周围的大部分人都是“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