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独柳

中晚唐;水浒;单机一人圈资深phd
元白姐请拉黑我

《将军令》

将军令

(旧文。李光弼/郝廷玉。然而临淮并没有出场。。)

(十年没有吃到郭李的粮的我已经在饿死边缘了……世界上难道真的没有这个圈嘛……)

 

鱼朝恩到达便桥的时候是一个秋风乍起的午后。临时搭起的营寨还显得简陋而凌乱。士兵们在此起彼伏的号令声中紧张地挖壕堑,扎拒马,杂沓的脚步扬起漫天的黄尘,中间悠悠地悬着一个惨白的太阳,光芒泛着诡异的蓝色。起风的时候,灰尘如箭矢一般劈头盖脸地扑过来,让人难以呼吸。可是鱼朝恩并不十分介意这恶劣的环境。相反,他忽然觉得这风吹起他的大氅的样子,在旁人看来一定是极威严的,为此略吃点苦头也算值得。毕竟,此刻仆固怀恩勾结回纥大军压境,整个长安城都已戒严,天子急调诸道军前来勤王,自己坐在大明宫里“御驾亲征”。而他作为帝国里至高无上的观军容使,也该拿出几分悲壮来。

前来迎接的将士们一如既往地毕恭毕敬,让他十分满意。在中军帐里坐定,鱼朝恩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小校们捧来的珠宝和珍馐:“老奴的品行,将士们素日是尽知的。虽不能替宅家分忧,却何曾与那等国家有难之际中饱私囊的狗贼们一般行止。——这些虚礼都免了罢。你们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回纥、吐蕃十万大军已入了凤翔,你们算算,离这里还剩下几里地?”他按着腰带站起身来,以使自己的声音更洪亮些。“去年吐蕃入寇,可不就是从这便桥过了渭水,径入京师的么?要不是老奴拼却性命护着宅家出狩陕州,这大唐的江山社稷呵,啧!”大手一挥,摆出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架势,“如今这场面,说起来真教老奴无颜去见地下二位先帝。昔日赫赫扬扬的朔方军,只剩下郭子仪带着一万老兵们在泾阳死战。仆固怀恩就不提了,想那李光弼,当日先帝何等抬举他,如今宅家有难,他竟装病不朝,拥兵自重。宅家仁厚,没说什么,老奴眼里却揉不下沙子,他这是要反!”

堂下侍立的一排将领们唯唯诺诺地听鱼朝恩训话,只有一个排在后面的汉子始终面无表情,直到听到一个反字,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又动了动,忽然开口道:“秉军容,临淮王上月已薨于徐州,只怕是造不得反了。”

鱼朝恩正从侍从手里接过茶汤来润嗓子,被这话一呛,一口水直喷得飞珠溅玉,面前一溜站着的将领们个个雨露均沾。众将一面腹诽那汉子当面顶撞鱼军容,莫不是失心疯了,一面却连眼皮儿也不敢多动一下,任凭水滴顺着脸颊流下来,在胡须间调皮地滚来滚去。

而出乎意料的是,鱼朝恩竟没有发怒的意思,右手抬起来在下巴上摸了一把,似乎想学那些士大夫们风度翩翩地抚一抚胡须。他径直走到刚才说话的那汉子面前,似笑非笑道:“老奴如何不知道李光弼死了?我前日给他家送去奠礼,他老母还亲自来拜谢过哩。——死了又怎样?老奴读过书,汉朝那个谁不就是,死了在阴间还想着造反的么?”

汉子一语不发,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两个眼珠子死死盯住鱼朝恩,只片刻,便盯得他心里发虚,不自觉地退了半步,却仍旧没有发作,反倒呵呵笑了一声,“你们瞧这郎君,这眼神,这口角,这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李光弼手里的人。——你叫什么名字?”

“神策军将郝廷玉,见过军容。”

“郝廷玉。”鱼朝恩用一种近乎把玩的语气念着他的名字,忽然话锋一转,“我记得你。你是李光弼帐中爱将,精习阵法,骁勇无匹,当年在河阳生擒徐璜玉,威震三军。这回宅家派你来守便桥,你可要争气。”

郝廷玉只以为鱼朝恩恼羞成怒,怕要跳起来骂他祖宗八代,不曾想却等来这样一番话,一时间竟被震住了,怔了片刻,默默压低了视线。

 

一旁的泾原节度使马璘见气氛有所缓和,忙岔开话头道:“军容果然对唐军上下了如指掌。这郝将军确实长于布阵。正好今日他营中校旗,军容或可赏光。”鱼朝恩一口答应下来。马璘犹担心郝廷玉强项,暗地里拿胳膊肘顶了顶他。郝廷玉也不多话,引众人往校场去了。

 

待众将站定,郝廷玉手中不知几时多了一面令旗。那旗子看上去颇有些旧了,把手处早被汗水渍得脏污一片。马璘眼尖,见旗脚上绣着朔方两个小字,知是李光弼旧物,却也不敢说破。——郝廷玉如今已不是朔方军的人了。

鱼朝恩只听说过李光弼军阵法严谨,却是第一次亲见校旗。只见郝廷玉将令旗高举过头,轻轻一挥,未发一言,只听得鼓角四起,营中尘头大作,数千人马排山倒海而来,不闻一丝喧哗,只听得整齐有力的鼓点伴着脚步声、马蹄声、令旗牵引的猎猎风声。最后一记鼓点响过,校场上已排出整齐的阵列,陌刀在前,弓弩押后,骑兵护卫两翼。尘土犹在飞舞,士兵们却已如石像般站定,一个个都好像和郝廷玉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一般面无表情,眼珠子直直盯着前方,转都不多转一下,却教站在他们面前的人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不敢与他们对视。

众人还没来得及称赞,郝廷玉手中令旗又是几个上下来回,阵列由守势变为进攻,变为奇袭,变为追击,变为包抄迂回,箕张翼舒,乍离乍合,一面令旗如臂使指,数千兵士进退如一。

鱼朝恩看得尽兴,第一个喝起彩来。众将也连忙叫好不迭。话音未落,却见郝廷玉身边一个亲卫忽然驰入校场,将一个方才偶然走错了位置的士兵拉到场边,夺了弓弩,按倒在地,高举手中横刀照着士兵的脖颈就往下砍去。

亏得鱼朝恩机敏,当下回过神来,高呼“住手”,一面难以置信地瞪着郝廷玉:“你你你,你这是干什么!”

郝廷玉看也不看他。“他违令了,按军法当斩。”

“你你你,”鱼朝恩仍旧语无伦次,“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兵么?你这样虐待他们,谁还肯跟你打仗?!”

“自来临淮王营中校旗,军士稍有懈怠,当场就身首异处。正因他赏罚严明,人皆自效。赴汤蹈火,从无退缩。今日这卒子一连走错了三个阵,若不依法处置,所谓军令如山,军容直以为是戏言么?”

鱼朝恩这时候倒也不是心疼那士兵一条命,只是忍了半日的气,再看不得一个身份低微的军官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当下便跳进校场里,一把将那士兵从刀下拉起来。“又不是真打仗,没来由杀起自己人来。我大唐的子弟都由着你砍么?这个小郎君,你们不要,我自带回去当部曲。老奴身为九节度监军,难道竟保不得一个卒子?”

众将见鱼朝恩动了气,纷纷围着郝廷玉打圆场,这个戳一戳那个拉一拉,推他快去道歉。

郝廷玉仍旧面沉如水,便如方才在中军帐里时那般直盯进鱼朝恩的眼睛:“我军有令,徇私情、挠军务者,斩。——军容,你违令了。”

“郝廷玉你不要不识好歹!你从军这些年,难道就没犯过一星半点的错?你的临淮王要是也这般待你,你你你,你还能有今天么?”

一旁的马璘看得真切,郝廷玉虽然脸色未变,一双手却挣得骨节咯咯作响,简直要把令旗捏断。马璘生怕场面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众人大约要跟着倒霉,连忙赔笑道:“可不是如军容说的,郝将军饶是李太尉帐中爱将,当日在河阳迎战安太清,冲锋时因马中毒箭,折回去换个马,险些就被太尉当场斩了。能有今日也是托军容的洪福。郝兄待部下也该宽仁些才好。”

郝廷玉始终没有表情的脸上这时候忽然扯出一丝干笑:“我只恨临淮王当日不曾杀我。后来仆固怀恩违令,也不曾杀他。若都杀了,今日天下太平,临淮王落个善始善终,我便是十八层地狱里做鬼也心甘情愿。”

话说到这般地步,鱼朝恩竟不知该好气还是好笑。片刻的冷场后,他略带尴尬地放开了从刑场上拉来的士兵,没好气地踢上一脚:“还不快跑?!”然后转身背着众人,看看天上昏昏沉沉的日头,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李光弼,可惜了的。”

 

郝廷玉仍旧死死攥着令旗,不动,不语,只如石像一般落下泪来。


2017

评论(8)

热度(72)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